在競爭激烈、充滿壓力和誘惑的城市中,強烈的“失落感”使部分農民工二代扭曲了人生觀,進而脫離了生活的正軌、迷失在城市的邊緣——近日,天津市6所監獄的農民工二代犯罪人員接受了當地媒體的深入訪談,其中67名服刑人員接受了問卷調查。對于調查結果,社科院有關專家進行了分析。9月21日,調查報告正式出爐,相關數據顯示,農民工二代走上犯罪道路大多與其在城市打工受挫有關。
“城市,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21歲的小施其實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接受采訪時,每次提到爺爺奶奶他都禁不住掉眼淚。家在河南的小施,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出來打工,十幾年了就回過一次家。小施和弟弟從小跟著爺爺奶奶生活。2009年,他也來到了天津。小施說,他最初出來打工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賺了錢孝敬爺爺奶奶,同時自己也能過上好生活。
到了天津以后,他才發現,這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大得無邊的城市以及到處都講規矩的環境讓他無所適從。加上沒什么朋友,缺乏溝通讓他感到孤獨寂寞。而且來了兩三個月也找不到一個稱心的工作,文化程度不高,只能干些賣苦力的活兒,讓小施對好生活的憧憬變得很渺茫。
寂寞無聊的時候,小施進入了網吧。很短的時間內就沉迷其中。后來在網吧還結交了一些朋友。那些人大多是和他一樣的打工者或農民工二代,他們請他吃飯,送他上網卡。這讓內心孤獨的小施很感“溫暖”。后來那些人勸他:“別再打那些賣苦力不賺錢的工了,跟著我們干吧。”此時的他已經沒有選擇,雖然心里害怕,但還是跟著“朋友”一起去偷了景觀燈的電容器。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小施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辭掉了工作的小施常常在網吧一玩就是幾天幾夜,餓了叫盒飯,困了就趴在電腦前睡一會兒。這樣的生活不敢讓父母知道,于是索性搬出來和幾個“朋友”租房住到了一起,一直到出事被逮捕。
老家山東的小望,是隨父母來津打工的。他說:吃苦我不怕,對農村人來說,在城市打工再苦也比在農村種地輕松。讓他受不了的是被城市人歧視、排斥、欺負。小望所在的企業,打工的大多數是女孩子。于是,渴望被認同的小望總是想辦法接近、討好城里的同齡人,但是城里人常常用“這個你不懂”,“看什么,看了你也買不起”之類的話刺激他。這還不算,工作上也總是和他過不去。有了矛盾,不好意思直接道歉的小望也曾主動向城里人示好,但總是被當眾嘲笑,這讓小望內心很苦悶,于是閑時就到網吧聊天、玩游戲解悶,在網吧認識了同鄉。老鄉說:電子廠的塑料顆粒可以賣錢,我有朋友可以帶咱們一起干。小望跟著去了,第一次雖然分到的錢不多,但總夠買游戲裝備和交上網費了。第二次他分到了4000多元,充了游戲點卡后,半年多沒往家里交工資的他,把其余的錢全交給了父母。看著父母拿到錢高興的樣子,小望的心里也美滋滋的,從沒想過自己觸犯了法律會被制裁。
問卷調查結果顯示,近四成的調查對象是因為“向往大城市生活”和“好奇”來津打工;41.79%的調查對象認為,“入獄前的打工狀況與當初想象相差很大”;52.24%的調查對象認為,在津“打工很忙、很累”;47.76%的調查對象對“打工城市的就業狀況不滿意”;近六成的調查對象認為,“打工很辛苦,房價物價太高、工資太低,生活不容易、壓力大”。
矛盾、躁動、糾結、迷茫
所謂農民工二代,以“80后”、“90后”為主。他們或者曾是“留守兒童”,或者曾是隨“農民工一代”父母進城尋夢的“無根兒童”。他們的“城市夢”比父輩更執著,他們中間大多數人不愿意在結束了若干年的打工生涯后回鄉務農。
在采訪到的十幾名服刑人員中,當問及將來是否還要回到農村老家時,回答幾乎都是“不”。而且,他們中間絕大多數人也根本沒有務農的經歷和經驗。因此,在“留不下的城市”和“回不去的鄉村”之間,他們在游離,稍一失控,偏離人生航向,走入犯罪歧途就會成為必然。
相較于第一代農民工犯罪,第二代農民工犯罪呈現以下特點:一是掠財性犯罪增多并呈現蔓延態勢。在犯罪目的上,犯罪人(第二代農民工)更愿意直接選取掠財性犯罪為致富手段,以滿足對城市生活的畸形需求。2007年至2011年,天津市紅橋區人民檢察院共審查批準逮捕農民工二代(30歲以下)犯罪案件37件49人,其中盜竊案7件8人,搶劫案16件20人,搶奪案1件1人,侵財案件合計24件29人,占農民工二代犯罪總人數的59.18%。二是共同犯罪比例高,團伙作案、連續作案等特點較為突出。在天津市第二代農民工犯罪調查中,結伙作案比例較高,約占全部案件的六成,其中以搶劫案最為突出,且呈現出團伙作案的特點。五年來天津市紅橋區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農民工二代聚眾斗毆案4件9人,故意傷害案4件4人,妨害公務案1件1人,三類犯罪合計9件14人,占批捕農民工二代總人數的28.57%。三是犯罪呈現低齡化趨勢。五年來天津紅橋區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的農民工二代20歲及以下為14人,占批捕總人數的28.57%,而且犯罪的低齡化趨勢越來越明顯。
從各方面總結出的農民工二代犯罪的特點中不難總結出,農民工二代犯罪特點的核心就是矛盾、躁動、糾結、迷茫。正是因為沒有明確的定位和歸屬感才致使農民工二代犯罪日益凸顯。和最終賺了錢回家蓋房的父輩相比,農民工二代對農村的背離更加決絕,而城市是他們生命中一個華麗的夢,似幻似真,近在身邊,卻又遠在天涯。他們游走在城市與鄉村之間,既不完全屬于城市,也不完全屬于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