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暗訪門店內的工作間里，四個大桶裝著洗發水、護發素、按摩膏等常用物品，使用時由店員臨時灌裝
進貨價僅22元的洗發水，賣出480元；380元的燙發服務，所用藥水成本僅約2元；向顧客出示的名牌燙、染發產品，使用時曾被“調包”成“雜牌”，以次充好……記者暗訪期間，在天懿門店內見到的問題著實不少，而這家連鎖企業，是身為全國工商聯美容化妝品商會與廣東省美容美發化妝品行業協會常務理事單位的“明星企業”。
雜牌產品漫天要價
店內灌裝洗發水，“德國美奇”廣州制造
“姜汁洗發水”進貨價與售價相差23倍
桶裝洗發水無生產日期
5月14日，記者以學徒身份首次進入該門店內的員工間，發現里面還有一個套間，用來儲藏產品。只見貨架上堆放著各種器械、藥水。其中名為“德國美奇”的產品引人注目，該品牌產品在店內主要有直發膏、陶瓷燙、護理療程等三種。
記者起初以為它是從德國進口，所以叫“德國美奇”。后來發現它的瓶身上寫明：由景紅達國際集團法國有限公司監制，廣州市景紅達精細化工有限公司生產，地址位于廣州市白云區龍歸南村大坑圣穗藍大道3號。而在該品牌的一款陶瓷燙瓶身上，甚至找不到生產日期和使用期限。
在產品間的一個角落，4個塑料大桶并排躺著，里面分別裝著未分裝的洗發水、護發素、按摩膏，每桶25公斤。5月14日，記者看到該店小瓶散裝洗發水用完后，幾位美容師到產品間灌裝。這才發現原來店內所用的洗發水、護發素、按摩膏，都是由店員自己分裝。此后，在門店管理層要求下，灌裝洗發水、護發素、按摩膏成為記者的一項日常工作，5月17日一大早，便分裝了3瓶洗發水、2瓶護發素。
從大桶桶身上所貼標簽來看，它是天懿國際(香港)美容化妝品集團有限公司授權、廣州市影星化妝品有限公司出品，沒有生產日期，但寫著“使用期限3年”。
“姜汁洗發水”漫天要價
去年9月，市民郭先生在位于廣州市天河區石牌東路167號首層的天懿石牌東店，購買了一個生發護發療程，花費1480元。療程做到一半，店員告訴郭先生，需要再購買一瓶480元的“姜汁洗發水”。據報料人張牧提供的天懿企業產品進貨價目表，這種“姜汁洗發水”天懿進貨價只要21元，加價1元后以每瓶22元出貨給各門店，給門店的建議零售價為198元。“門店有時并不會遵守公司的建議零售價，而是加價好幾倍。”張牧說。6月10日，記者在位于廣州市天河區體育西路體育西橫街2號之一的天懿體育西分店消費時，“姜汁洗發水”的單價也是480元。記者留意到，所用產品名稱是“雅樂香熏姜療洗發露”。而記者暗訪所在門店使用的“姜汁洗發水”也是同一品牌產品。
6月10日下午，記者致電該洗發水的生產廠家，詢問該洗發水的報價，對方表示“電話里不方便說，有誠意的話來店里談”。隨后，記者前往廣州市白云區機場路興發廣場，找到該企業的門店。一位男店員透露，該公司確實與天懿有合作，天懿門店所用姜汁洗發水確系從他們這里進貨，他表示，專業美發店拿貨價格“大概20多元一瓶，一箱24瓶”。
店家自由定價一本萬利
去年，市民李小姐在天懿美容美發體育西分店購買了一瓶1000ml的施華蔻專業修護亮澤柔發(活發)護理霜，“當時店員
稱原價1450多元，特價1080元。購買后才發現市面上只售100多元。”李小姐說。據張牧提供的價目表，該護理霜天懿的進貨價為95元，出貨給門店的價格為112元，建議零售價為660元。記者在淘寶網上搜尋發現，該產品的售價在85元-115元之間。
相對“姜汁洗發水”進貨價與售價近23倍的差價，施華蔻護理霜差價約為15倍。“施華蔻屬于一線產品即名牌，姜汁洗
發水所用產品屬于三線產品即雜牌，越是雜牌，價差越高。”張牧透露，美發產品是差距最大的一類。跟大多數美容美發店一樣，天懿門店的產品均由廠家或通過代理商直接銷售。這些產品不公開宣傳，相關信息和價格也不透明，價格全由店家自定。
張牧提供的8份天懿企業產品進貨價目表顯示，進貨價5.5元的“原野發膠”，建議零售價為“76元”；一盒進貨價為11.7元的“派拿-玫雅發泥”，建議零售價為88元。記者在淘寶網上查詢到同品牌、同規格產品的售價——“原野發膠”多在10元以下。張牧透露，天懿美容部所用產品，多是他們自主品牌“積品”，自產自銷，定價更是沒譜。記者暗訪時發現，天懿門店大廳內多設有一個展柜，擺放的多是“積品”品牌產品，包裝精美。張牧表示，天懿企業注冊的廣州天懿化妝品有限公司專門負責“積品”的生產與研發，但通過廣州市工商局官網查詢時卻發現該公司于今年4月22日提出了注銷清算。
偷梁換柱榨取利潤
價目表上有陷阱，只寫價格不列品名
名牌貨當面展示，轉身調包雜牌上陣
明碼標價也有貓膩
張牧告訴記者，在天懿各門店燙發動輒要花數百元，但所用藥水成本只不過幾元錢。
5月14日，記者暗訪時第一次全程觀察了一個數碼燙發過程：從洗頭到最后完成造型，全程持續數小時。所使用的藥水，就是“德國美奇”陶瓷燙發劑。
根據張牧提供的進貨價目表，一瓶1公斤的“德國美奇”陶瓷燙發劑，進貨價13.8元，出貨給門店為14.8元；配套用的1公斤裝定型水，天懿進貨價為5元，出貨給門店為6元。記者估算，一瓶燙發劑可供十人左右使用，平均每人只要1.5元，外加約5角錢的定型水，藥水成本約需2元。“天懿在制訂價目表時，故意設了一個陷進。”張牧透露，比如價目表上只寫“專業燙發380元”，卻未標明使用什么產品，“其實通常使用的產品就是所謂的雜牌和三線產品。”
與燙發類似，染發的成本也不高。記者暗訪時曾遇到一位女顧客染發，花費180元，所用產品為“爵美染膏”。據張牧提供的價目表，“爵美染膏”在天懿的進貨價為2.5元、門店進貨價為3元，算上配合使用約7角錢的“爵美牌雙氧奶”，產品成本總共不到4元。
“爵美染膏”由廣州市潤民精細化工有限公司生產，6月10日下午，記者來到該企業位于廣州興發廣場興發北路25號的門店。店員出示的“爵美染膏”、“雙氧奶”、“冷燙”等產品的報價與張牧提供的價目表一樣，1支染膏2.5元、1公斤“雙氧奶”5.8元。
天懿推出的護理療程，產品所占的成本比例也很小。以“爵美護發”為例，價目表上180元/次，所用產品為1升裝“爵美氨基酸特潤營養發膜”，其門店進貨單價僅為9元，可供數十人次使用。
偷梁換柱以次充好
“幾元錢的藥水賣出幾百元的價格，可能還不算過分，起碼是明碼標價。”張牧說，“有時有些門店，380元和1380元服務項目中用的都是雜牌產品，根
本沒有分別，這才過分。有時店員拿給你看的是一線品牌產品，在消費者不注意時就被換成雜牌，甚至用幾元錢的三線產品來蒙騙顧客。這是因為門店盈利關系到股份分紅。”
這種現象在記者暗訪時就發生過。
5月20日晚上9點左右，兩位女孩到店里燙染發。門店負責人向兩人推薦產品和服務，要她們各做一個燙前護理——180元/次的“爵美氨基酸特潤營養發膜”，780元“喬薇爾熱燙”，“施華蔻染發”754元(短發單價580元，過肩胛多收30%)，三項原價加起來超過1600元。兩位女孩被說服合辦了一張金額為10000元的會員卡，可以打3.8折，其中一位女生的護理項目因此享受免費的優惠，折后共合計1100多元。
而她們不知道的是，除了“爵美護理”用的是其所需產品，另外兩項大額消費均被“調包”了。記者看到“喬薇爾燙發”被換成了“德國美奇”，前者進貨價超過30元，而后者不到10元；“施華蔻染發”換成了“爵美染發”，前者1支染膏在淘寶上單價約為48元，而后者僅為2.5元。發型師并沒有在她倆面前調配產品，而是在產品間操作，所用產品也都沒有給她們看，她們也沒有要求查看。
“如果不想被忽悠，一定要堅持要求店員當面調配產品，以防偷梁換柱。”張牧說，天懿門店內的“施華蔻”等名牌產品，往往只在大廳展柜里擺放，數量很少。記者暗訪時確有發現這一狀況，產品庫存放的基本上為雜牌、三線產品。
在天懿美發價目表上，有一款產品名叫“即有”。記者暗訪期間，從未見過它的蹤影，店內員工也說店里沒有這款產品。顧客要求使用這款產品時，均被替換成“爵美”或“德國美奇”。
記者暗訪沙太南店時，店里共有兩臺熱燙數碼機和一臺冷燙機，并沒有陶瓷燙發機，顧客接受的陶瓷燙發服務，實際上都是用數碼燙機完成。“顧客什么都不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店員這么說。
部分美容美發產品價目(價格單位：元)
產品名稱 規格 公司進價 門店進價 建議零售價 差價倍數
冷膜 1袋 1.5 3 13 9
熱膜 1袋 1.5 3 13 9
原野發膠 1瓶 5.5 6.5 76 14
養顏緊膚茶 1盒 19.6 34.3 128 7
排毒清脂茶 1盒 15.6 27.3 128 8
紅色漂粉 1瓶 1.5 2 15 10
香薰護理組合 1盒 82.88 103.6 680 8
派拿-玫雅發泥 1盒 11.7 14 88 8
派拿-玫雅發蠟 1盒 5.88 8 68 12
派拿-玫雅隔離霜 1盒 5.88 8 68 12
派拿-玫雅彈力素 500ml 22.34 27.3 128 6
部分美發服務價目
產品名稱 規格 門店進價 服務單價
爵美凝卷記憶香水燙 120ml×2+20ml 6.5元，一般可供女生一人使用、男生2-3人使用 180元
爵美氨基酸活化直發燙 1l×3 28元，可供約10個人使用 280-380元，視發長短
爵美智能平衡陶瓷燙 800ml×3 25元，可供約8個人使用 380-480元，視發長短
喬薇爾雅典電發水 2×100ml 18元 380元
喬薇爾氨基酸生化燙 2×100ml 31元 480元
喬薇爾復合全能生化燙 1+2×120ml 40.5元 680元
■暗訪手記
無利不起早 良心不值錢
天懿的基層員工每天工作超過12個小時，生意好時，從早上9點多一直工作到次日凌晨，幾乎難得落座，說實話，掙的都是辛苦錢。這些年輕人，肯吃苦、有夢想、有拼勁，并不是壞人，可是為了掙錢，他們必須不斷地說假話，因為天懿的薪酬機制鞭策著員工們“變壞”。
店里的發型師、美容師和技師們，工資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一是勞動工資，二是銷售提成。如果老實干活，工錢并不多，關鍵在于銷售業績。拿美容師來說，幾十分鐘洗一個頭，提成才3元，而成功銷售一張1000元的會員卡可提成25元，一張5000元的卡可提成250元。今年5月，天懿進行了一次改革，規定只有門店管理層才能售卡，但實際上，不少普通員工還在銷售。所以，
即便他們知道所售產品進價很低，但向顧客高價推銷時卻不會有任何猶豫，只要推銷出去就是業績，就可以提成。
我看到該公司一本培訓筆記中這樣總結：發現客戶的問題是一門必修技，“如果發現不了問題，那就制造問題”。所以，美容師、美發師個個都“巧舌如簧”。一次，兩位學生模樣的女孩在發型師、美容師們輪番“進攻”下，眼看就要花幾千元買會員卡，我找了個機會小聲提醒她們：“辦卡容易退卡難”。結果一轉身的功夫，她們還是在店員鼓動下辦了卡。
“其實銷售沒什么困難，要不就是你跟顧客吹牛，要不就讓顧客跟你吹牛，讓顧客暢所欲言，談開了，啥都好說。”這是暗訪期間，一位店員傳授給我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