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4S店歇業背后：汽車經銷商資金鏈弱不禁風
王麗歌
去年5月份，李文杰從位于杭州市石祥路271號的浙江中汽瑞德4S店購買了一輛克萊斯勒道奇酷博汽車，但是大半年過去，該4S店仍沒把關單交給李文杰，這輛車還只能停放在家里。目前，李文杰已經聯系上其他5名同樣遭遇的克萊斯勒車主，在和這家4S店交涉無果后，正在訴諸法律程序。
《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近日在該店銷售大廳看到，展廳里擺放著幾輛鎖上車門的克萊斯勒車，店里的凳子以及桌子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銷售顧問和售后維修人員陸續辭職，店里不賣車也不修車了，公司正在整頓，資金周轉不過來，正等新資金注入公司，以后還會開業。”留守人員告訴記者。
記者還碰到了前來討債的汽車配件供應商，留守人員表示，經常會有債主到店里討債。
記者從多個途徑獲悉，造成浙江中汽瑞德4S店歇業的重要原因是該店涉嫌民間借貸，同時公司由于股東人數過多，股東意見難以統一造成公司出現資金鏈危機。記者多次致電該店老板徐冬生以及總經理李增光，但電話均無人接聽。
失蹤的關單
“當時買車時，銷售顧問許諾一周后就能拿到關單，但現在還不知道關單在哪里。沒有關單，就無法到當地車管所上牌照，車子也就不能上路�！崩钗慕芨嬖V記者。
記者從浙江中汽瑞德4S店前員工處獲悉，和李文杰一樣拿不到關單的克萊斯勒車主大概有9人。“到現在賣出去的車輛中共有9輛車都沒有關單，現在展廳停放的幾輛車也沒有關單，這些車型主要是大切諾基、自由客、指南者、酷博。客戶購車最早沒有拿到關單是發生在2012年3月份左右，當時公司資金已經周轉不過來。公司欠銀行錢，關單應該抵押在銀行�！闭憬衅鸬�4S店的一名客服人員張楠(化名)告訴記者。
消費者所購車輛的關單究竟在哪里？還存在另一種說法。
“2013年1月3日開庭時，法官詢問浙江中汽瑞德4S店法務代表關單在哪里。這個代表稱公司內部股東之間有債務矛盾，關單被其中一名股東拿走了。”一位沒有拿到關單的JEEP自由客車主聘請的律師告訴記者。該店的一名銷售顧問也告訴記者：“股東之間有矛盾，一個股東欠另外一個大股東的錢，大股東就把關單拿走了�！�
從去年3月份開始，不僅是一些購買克萊斯勒車的消費者拿不到關單，該店不少員工也沒有拿到工資。
“我是2012年10月底離開4S店，去年5月份發了一次工資，9月份發了兩個月工資，還剩下幾個月工資和獎金沒拿到。這家店2008年也曾遭遇過資金問題，不過，當時幾個民間借貸人聯合重組了�！闭憬衅鸬�4S店一名前銷售顧問王華(化名)告訴記者。
王華告訴記者，他2010年到這家4S店時，當時店里銷售顧問共有7名，店里業績好時每個月銷量能達到20多輛，不好時月銷量有10多輛。不過，公司賣車不賺錢。而記者從杭州克萊斯勒另外兩家店了解到，這兩家店月銷量在100輛以上。
浙江中汽瑞德4S店的資金已經明顯周轉不過來。日前，杭州市拱墅區國家稅務局發布的欠稅公告中提到，因浙江中汽瑞德4S店在2012年2 ~7月欠稅28.35萬元，把這家公司的信用評級列為不良。“從去年7月至今，浙江中汽瑞德4S店所欠的稅也一直沒有交。”李文杰告訴記者他所了解到的情況。
負債超2億元
“中汽瑞德基本上不參加克萊斯勒體系內部的活動。這家公司代理克萊斯勒品牌不算晚，但越做越小。一般情況下，正常運營汽車銷售，不會發生資金周轉不開。”杭州一家克萊斯勒經銷商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汽車流通行業是對現金流周轉要求比較高。一家中高端4S店建店投資加上現金流運轉至少需要5000萬元到1億元左右。大部分汽車經銷商老板自身投資資金大約只有30%，70%資金靠銀行信貸等。
“這就需要汽車經銷商老板提高新車銷售效率，盡快實現資金回籠，否則新車壓庫會增加資金壓力，然后引發銀行信用危機，公司資金鏈出現斷裂。這樣的案例在行業內一點都不稀奇。一些汽車經銷商資金周轉不靈時，向銀行借不到錢，就會去找高利息的民間借貸來解決，這實際上是飲鴆止渴，汽車經銷商賣車利潤達不到高額利息，碰到汽車市場行情不好，公司經營就很容易出問題�！鄙虾Ｒ患移嚱涗N商老板告訴記者。
浙江中汽瑞德4S店現有的困境折射出當前汽車經銷商行業隱憂。
以抵押進口車關單或者國產汽車合格證向銀行或者汽車金融公司借貸是汽車經銷商融資的普遍做法。銀行和民間借貸也認可這種抵押形式。
據記者調查，浙江中汽瑞德4S店的融資手段主要有兩種：一個是借用其他企業做借貸擔保；另一種就是抵押進口車關單從銀行貸款和民間借貸。
徐冬生曾希望打造汽車經銷商集團，自2007年下半年在浙江臺州投建雷克薩斯4S店，之后又投建了金華東風本田4S店和云南曲靖奔馳4S店，按照原先計劃，徐冬生還計劃在大連投建一家豪華品牌店。一般來講，除了展廳建設、土地投入外，每家4S店的流動資金就需要幾千萬元。投建4S店和日常運營都需要很大的資金，他期望通過銀行信貸和民間借貸來打造汽車經銷商集團以及集團上市的夢想。
知情人士透露，該公司的擴張正好碰上2008年金融危機，當時杭州另一家眾城經銷店破產引起銀行對汽車經銷商財務狀況的警惕，徐冬生一下難以從銀行貸款，公司資金開始緊張起來，徐冬生剛剛投建的幾家汽車經銷店拍賣的拍賣、關閉的關閉，在杭州只剩下浙江中汽瑞德4S店。
消息傳到民間借貸人士處，不少人開始到法院起訴徐冬生及其關聯公司。記者從杭州市拱墅區人民法院2008年7月份下發的民事裁定書中獲悉，在民間借貸人阮晴和徐冬生的民間借貸糾紛一案中，原告阮晴于2008年7月1日向拱墅區人民法院提出財產保全申請。拱墅區人民法院的裁定是凍結被告浙江中汽汽車集團有限公司、徐冬生銀行存款1500萬元，或查封、扣押相當于凍結款額的財產。
這只是其中一起。記者調查到的情況是，從2008年起至今，在浙江省涉及到徐冬生及其關聯公司的官司大約達200起，涉及金額有2億多元，來起訴的債權人大多以民間借貸業務為主，僅在杭州市拱墅區人民法院立案的官司就有60件左右，該法院為此專門還建立了署名為“浙江中汽汽車集團有限公司”的檔案。
重組存隱患
浙江中汽瑞德4S店當時逃脫了破產的命運，由不少民間借貸債權人聯合起來重組，而債權人身份也因此變成股東身份。
記者從杭州市工商局拱墅區分局了解到，杭州嘉跡汽車銷售有限公司于2009年12月3日正式注冊，由徐冬生的債權人組建的杭州嘉榮實業有限公司和杭州嘉跡實業有限公司投資，對浙江中汽瑞德4S店進行重組。
2010年4月份，徐冬生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公司新的管理團隊已經開始組建，新公司的企業理念將不再是盲目做大，而是認真做實做強。
不過，對于這些債權人來說，參與公司重組的目的僅是拿回曾經借給徐冬生的錢，而不想再往店里面投錢，這為日后股東之間矛盾埋下隱患。
在這種投資模式下，股東意見很難統一，結果4S店的內耗越來越大，經營業績也不見起色。“我是在2010年公司重組后入職， 經常會在公司看到要債的人來找老板，老板很少在辦公室出現。從去年3月份開始，公司不按時發工資，越來越沒有希望�！痹鴵卧摴矩攧盏挠嘘P人士告訴記者，股東過多，意見不統一是導致公司日漸垮掉的主要原因。公司內部搞得很混亂，說是重組成嘉跡公司，但是浙江中汽瑞德這個名稱并沒有注銷。公司員工大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受聘于浙江中汽瑞德還是杭州嘉跡汽車。
“2011年年底開股東大會，來了十幾個人，基本上都是以前的債權人。股東意見也很難統一，很多股東不愿意再投資，而汽車經銷店是需要現金流的業態。不注入新的投資，不去批發新車，員工工資也發不了，甚至連售后維修的配件都不買了，這樣的話，公司就沒有辦法經營了。”上述財務室人士告訴記者。
記者從浙江中汽瑞德4S店上報的工商資料年檢報告中獲悉，該公司2007年到2011年一直處于虧損狀態，2007年凈利潤虧損 196.4萬元，2008年凈利潤虧損262.9萬元，2009年和2010年分別虧損74.7萬元和26.4萬元，2011年則虧損16.98萬元。
“公司2011年還算經營得比較好，2012年公司經營狀況就差多了�！痹摰甑囊幻麅炔咳耸勘硎�。
2012年10月26日，浙江中汽瑞德4S店的法人代表已經由徐冬生悄悄變更為倪方才，公司業務也在變化。記者在該店巧遇到一名來給浙江中汽瑞德4S店做策劃的廣告公司員工�！斑@個店市場經理叫我們來給他們做一份汽車售后市場策劃書，他們要轉型，不賣車了，準備做汽車售后服務�！鄙鲜鰪V告人員告訴記者。
李文杰很郁悶，到底向誰要回關單？記者就此致電克萊斯勒廠商客服，該客服表示，浙江中汽瑞德不是克萊斯勒的代理商，但是記者從浙江中汽瑞德4S店的工商資料獲悉，該公司從2006年起就代理克萊斯勒品牌。業內人士認為，即使浙江中汽瑞德汽車不再代理克萊斯勒品牌，但是消費者購車是沖著廠商品牌買車的，現在買了車沒有拿到關單，廠商應該干涉。
國內汽車經銷商的日子在風光十年后發生了逆轉，虧損的經銷商逐漸增多。J.D.Power亞太公司2012年初對中國38個汽車品牌的1605家經銷商調查顯示，處于盈利狀態的經銷商的占比從2010年的81%降至2011年的63%；出現經營虧損的經銷商的占比則從2010年的9%增加到2011年的20%。
山東一家汽車經銷商集團老板認為，汽車市場好的時候，大家都有錢賺，股權結構復雜的經銷店沒有關系，但是當市場不好的時候，股權結構復雜的公司經營風險較大，實際控制人意見不一致會導致內耗很大，很難抵抗車市的風險。
“提升4S店內部的管理能力已經成為4S店能否存活的關鍵。汽車市場從賣方市場切換到買方市場，市場的轉變就會逐漸把一些管理能力弱的汽車經銷商擠出市場。”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常務副會長沈進軍表示。插圖/蘇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