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石頭：揭秘泰山石真相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在山東泰安聽到了這樣一個一夜暴富的神話：一位經營石頭的老板從外地拉回來一塊“泰山石”，還沒卸車就被某高校采購人員相中了，“石老板”隨口叫價200萬元，結果客人還價170多萬元，成交了！而那位“石老板”所有的成本加起來也就20來萬元。
　　
　　據官方權威人士表示，泰山石真假難辨，99%的買家都曾受騙。2004年、2006年、2009年及2011年4月，泰安市4次開展綜合整治行動，但針對的主要是私挖亂采、非法買賣及亂擺亂放情況，而對于假冒泰山石，由于缺乏權威認證鑒定，以及多部門各自為政，市場監管幾成空白。
　　
　　而這種現象早在10多年前就已經存在了。大約從2000年開始，以“泰山石敢當”聞名的泰山石開始受市場熱捧，隨之而來的是私挖亂采現象愈演愈烈，嚴重破壞了泰山的自然景觀。
　　
　　2006年，山東省泰安市高調發布了劃定“泰山石保護區”的通告，嚴禁在泰山石保護區從事一切采石（礦）活動。這在民間被稱為泰山“封石”。
　　
　　5年后，泰山石卻變得更是炙手可熱，千金難求。令人驚奇的是，盡管泰山石被封，但當地奇石市場卻不乏“正宗泰山石”。這些“泰山石”真的都是從泰山上挖來的嗎？都銷往了哪里呢？巨大的市場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現場目擊“泰山石”
　　
　　“泰山的石頭這些年簡直瘋了一樣，價格一路瘋漲！”泰安市黃前鎮村民李剛嘆息，“一塊好石頭能賣幾十萬、上百萬乃至幾百萬……”他所在的村，最瘋狂的時候，大部分村民什么都不干，就是到處找石頭，夢想著一夜暴富。能轉化為財富的泰山石究竟是怎樣神奇的石頭？
　　
　　市場滿眼“泰山石”
　　
　　泰山石向以古樸、蒼勁、凝重的格調名揚海內外，而泰山奇石的奇特之處還在于，其以深色巖石為背景，以白色調的巖脈為圖案，有似山川流水，有如古木枯枝，有像飛禽走獸，有類各種姿態的人物造型，以及神形兼備的行草文字，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10月下旬，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來到泰安市岱宗大街東首的奇石大市場實地調查。這是當地法定的兩家大型奇石市場之一。
　　
　　在省莊文化路南首，泰安市泰山新海奇石工程公司在這里有一個展廳，面積約2000平方米，記者在現場看到，這里擺放著大中型奇石近百塊，不少都有命名，如“中華泰山”、“國泰民安”、“和諧盛世”等，場面煞是壯觀。
　　
　　經理夏新告訴記者，這里都是地道的“泰山石”，他指著展廳的一塊空地說，前段時間剛“走了”十幾塊石頭，再過十來天又將下來一批。
　　
　　夏經理建議記者登錄其公司官網挑選石頭。在網站首頁中，該公司宣稱致力于“泰山石”和“泰山石敢當”的文化價值發掘和開發，及其系列產品的生產與銷售。“主要經營大型中型小型的各類正品泰山石。泰山石具有鎮宅辟邪和吉祥祈福之意，且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
　　
　　經銷各種大中小型泰山石，擁有自己的采石場，選石、購石、運貨、安裝一條龍服務”，“誠信為本、信譽至上”。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注意到，在網站首頁上還不斷滾動著“純正泰山石，假一賠十”的圖標，而這家網站的總訪問量已達8萬余次。
　　
　　走訪整個市場，記者發現這里上百家奇石展廳，幾乎全都自稱經營“正宗泰山石”。

　　
　　和很多業內人士的說法類似，李剛告訴記者，泰山奇石的價值被發現源自靠近泰山的大津口、麻塔等地，大約于年開始走俏市場。經過十幾年的發展，業內人士估算，整個泰安市奇石市場目前少說也有幾十億元的規模。
　　
　　但問題是，如果市場上賣的真是正宗泰山石，幾十億的規模需要開采多少泰山石？十幾年時間又會對泰山山體造成多大的破壞？
　　
　　包括李剛在內的多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實際上泰安市政府早已嚴禁對泰山山脈私挖亂采，泰山多年前就已被“封石”。李剛分析，當前泰安奇石市場上的石頭主要來自三個渠道：一是“封石令”下達之前的真泰山石存貨；二是商家私挖亂采的真泰山石；三是外地石打著泰山石的名義“掛羊頭賣狗肉”。“現在市場上大部分所謂泰山石都是外地石冒充。”李剛說。

　　外地石頭搖身變成“泰山石”
　　
　　那泰安奇石市場上打著“泰山石”
　　
　　幌子的外地石究竟來自何方？
　　
　　在泰安市小井轉盤南，經營“昊明奇石閣”的老板趙煥昊告訴記者，冒充泰山石的外地石主要是從河北、河南、山西、陜西等地運來的，有些來自于山東省內的蒙陰、平邑等地。這和李剛等業內人士的說法基本一致。
　　
　　不過，趙煥昊對記者表示，他店里擺放的小型奇石基本上全是真正的泰山石，“我也不瞞你，這里有少數幾塊不是泰山石，都是朋友放在這里代賣的。”
　　
　　在趙煥昊黃前鎮的奇石展廳，他帶記者看了不少大型奇石。趙煥昊表示“全是真正的大型泰山石，只有一塊是外地運來的，我也跟你挑明了。”當記者質疑有封石令，他哪來的正宗泰山石時，他有些自得地表示，合伙人當中就有一位是當地的村書記，說只有他才能“遇山開山，遇房拆房，沒路修路，別人辦不了。”#p#副標題#e#

　　根據業內人士的說法，河北曲陽縣是外地石進泰城的主要源地之一。記者當天從泰安驅車前往曲陽。
　　
　　從曲陽出高速路不遠，記者發現公路兩側就是當地的石頭市場，公路兩旁巨石林立，大大小小的石材公司都在經營石頭生意。
　　
　　在曲陽縣曲陽會館附近，經營“誠意自然石”的老板朋花聽說記者是來看石頭的，且來自泰安后，徑直領記者去看她一塊顏色發青的大型“古石”，“這塊特別像泰山石。”她笑著說。
　　
　　朋花表示，凡是泰安來的客人，基本上都挑選這種“古石”，“都拉回去當泰山石賣，能賣上價去，誰讓泰山名氣大呢！”
　　
　　在曲陽石頭市場，記者發現，不少商戶的待售石頭干脆就打上“泰山石”的旗號。曲陽縣雕刻石材公司的阮江濤的一塊巨石，就明確標示“中華泰山石、雙重石”，他承認實際不是泰山石，但“這樣好賣”。

在曲陽石頭市場幾個石頭商邊聊天邊等客戶

　　
　　“河北石頭不值錢，”朋花嘆息，“但在泰安賣就不一樣了，價格翻一番是它，翻幾番也是它。”
　　
　　一夜暴富的神話也許就是石老板們的動力所在。正如“昊明奇石閣”的老板趙煥昊所說：“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阮江濤告訴記者，從泰安每年來河北拉石頭的客人非常多，“有十幾個泰安那邊的人常年就駐在河北的曲陽縣，我們這邊一下來新石頭，他們就前來挑選，然后運往泰安。”
　　
　　據當地業內人士介紹，河北曲陽縣目前經營石材的規模每年大約也有幾十億元，其中至少1/3是流入山東泰安市場冒充泰山石。

　　販運過程存在被罰款風險
　　
　　事實上，曲陽石材市場的石頭也大都來自外地。“石頭本身不值錢，主要是吊車、人工、運費、修路等費用太高。”
　　
　　在曲陽縣石材公司，經理郭建新指著一塊濕跡未干的大型假山石對記者叫價60萬，他對記者直言，“石頭就10萬元，但因為這塊石頭太大太重，運回來的費用就高達20萬元。”
　　
　　據記者了解，外地石運往泰安同樣價格不菲。從業內人士的反饋來看，通常運費能占到成本的1/3左右。不過相對于“私挖亂采”有可能鋃鐺入獄所承擔的風險而言，石老板們大多寧可選擇販賣外地石充當泰山石。
　　
　　官方資料顯示，泰山奇石既屬于礦產資源又屬于地質遺跡。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非法采礦、破壞性采礦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非法采礦造成礦產資源破壞的價值，數額在5萬元以上的，屬于刑法343條規定的造成礦產資源破壞；數額在30萬元以上的，屬于刑法343條規定的造成礦產資源嚴重破壞。”
　　
　　兩相權衡，越來越多的泰安商戶加入到販運外地石的大軍。而就販運外地石而言，實際上面臨的主要風險不過是因為“超長超高超重被罰款”。一家泰山石店的王老板告訴記者，如果出現“超長超高超重”等情況，罰款從幾千到幾曲陽石頭市場幾個石頭商邊聊天邊等客戶。萬不等，“有關系一般也就罰款一兩千元。”
　　
　　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現在高速上查得也嚴了，比如從河北曲陽用排車拉石頭，一般晚上八九點鐘上路，凌晨三四點鐘到泰安卸車。”李剛對此說法表示認同，他還告訴記者，“一般情況下，高速上都有接應的。比如從曲陽運往泰安，在河北界的運送由賣方負責，進入山東界，則由買方自己負責。”

　　主要銷往較大企事業單位
　　
　　泰山石品貌獨特，再加上民間有能避邪、鎮宅等傳說，泰山石多年來廣受青睞。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采訪中發現，真假泰山石對于一般人來說，難于辨別。
　　
　　官方資料顯示，泰山的巖石為泰山巖群變質巖，主要巖性為片麻巖和花崗巖。經過地殼的多次造山運動，泰山的變質巖石裸露地表，受風化作用后破裂形成大小不等的孤立塊體。原地未動的大型塊體或者母巖，進一步風化、剝蝕，即形成大型奇石景觀；另一部分塊體則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崩落，相互碰撞，滾動，進入溝谷河道，經流水沖刷和砂石磨礪而成為小型塊體。據專家介紹，地質原因決定了真正的泰山石紋理粗糙，沙石多而且顆粒大，石質脆硬。若用錘子敲打，泰山石碎掉的都是一個個大塊，而外地石一般落下的都是細沙狀。從顏色來看，泰山石多為墨綠色，紋理一般呈白色調，畫面突出，對比色調強烈。#p#副標題#e#

泰山石老板向記者展示他賣的“泰山石”

　　
　　具體而言，和泰山石相比，河北、河南的石頭一般石質和紋理都比較細膩，表面較為圓滑；安徽石的紋理也比較粗糙，是最接近泰山石的，有時候很難區分；不過安徽石的顏色較為豐富，另外石質相對也還是細膩一些。“最準確的辦法還是通過專業鑒定，”這位專家表示，“通常而言，要是商家基本不讓價格，并且敢讓拿去鑒定，又承諾加倍賠償的，多數就是真的泰山石。”
　　
　　那這些真假難辨的泰山石銷往哪里？
　　
　　記者調查中了解到，小型奇石一般是個人收藏，而大型奇石大多流入較大的企事業單位。
　　
　　泰山新海奇石工程公司經理夏新告訴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全國各地的客戶都有，其中北京、山西、內蒙等地的客戶比較多些。”
　　
　　他還透露，那種十幾米長重達幾十上百噸的大型奇石，一般被較大的企事業單位買走，如高校、政府、大型企業等。

　　泰安奇石辦：99%受騙
　　
　　泰安奇石市場上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泰山石”？泰山石的開采又是如何管理的呢？中國質量萬里行雜志社記者就此采訪了泰安市國土局奇石管理辦公室主任田煥峰。
　　
　　田煥峰向記者介紹，當地從2004年就開始禁止開采泰山石了。他出示給記者的《泰山石保護及奇石市場綜合整治法律法規實用手冊》中，有“泰安市人民政府關于劃定泰山石保護區的通告”及“泰安市泰山石保護區劃定說明”，資料顯示，泰山石保護區的范圍分泰山風景區保護區、下港保護區和徂徠山保護區三塊。其中關于保護區內的探礦權、采礦權設置，明確規定：禁止在泰山石保護區內從事各類采礦活動；在泰山石保護區外開采泰山石的，需經國土資源部門同意，取得采礦許可證后，方可開采。
　　
　　“在規劃之內的，可以采，不在規劃的，就不能再采了。規劃了的很快也就采完了。”田煥峰說。
　　
　　據介紹，對泰山石的管理涉及國土、工商、公安、交通、水利、城管六個部門。2004年、2006年、2009年及今年月，泰安市先后四次開展泰山石保護和奇石市場的綜合整治行動。“但在長效管理機制不是很到位的時候，違法經營就開始反彈，亂擺亂放的比較多，開采的（情況）基本沒有了。”田煥峰表示。
　　
　　不開采就沒有泰山石，沒有泰山石，哪來的亂擺亂放呢？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質疑。
　　
　　“是從外地運過來的，是借泰山的名，泰山不是有名嗎？東北的、山西的、河南河北的石頭拉過來，也有山東臨沂、萊蕪等地的石頭。外面買石頭的來了，就說是泰山石，實際上根本就不是泰山石。”田煥峰解釋，“2004年泰山石開始值錢，都（亂）開采，我們發現后，就組建了一個督察隊開始查處，從源頭上杜絕，泰山石現在已經全部禁止了。現在泰山的石頭都是從外地大量地運入，然后運進來之后，我們就規定些市場，不許亂擺亂放。”
　　
　　他告訴記者，目前泰安市就兩家正規的大型市場，其他的都是臨時處置點。
　　
　　“現在人都迷信，說泰山石保佑什么什么的，其實市場上基本上找不到真的泰山石。”田煥峰透露，他多次去現場看過，“要是明白的話，還有可能找到（真泰山石），要是不明白的話，根本就找不到。當地的石頭的顏色不是很好看，好看的都是外地的石頭。”
　　
　　作為專家，田煥峰向記者介紹，真正的泰山石顏色上不太明，黑褐色，沒有怎么有紋路的，“紋路顏色都好的，基本上找不到”，而顏色、紋路、圖案清晰的都是外地的石頭，紋路越好越貴。
　　
　　他向記者強調，本地基本沒有真正的泰山石，“好多人奔著泰山石來的，都是受騙的，這個市場不是長久的。
　　
　　一個泰山現在綠化這么好，上面的樹，都是幾百年上千年的歷史，都采了，哪行啊！”
　　
　　問題是，如果外地人買回石頭后發現不是泰山石怎么處理，怎么投訴呢？
　　
　　田煥峰表示：“誰賣的就找誰，政府部門沒法插手。”#p#副標題#e#

高速公路旁林立的不明真假“泰山石”

　　泰安工商局：監管難在沒有國家標準
　　
　　就外地石充當泰山石大肆買賣的情況，記者前往負責市場監管的泰安市工商局，市場科李科長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就奇石市場的監管情況，李科長表示，工商部門一般就是負責辦營業執照。
　　
　　“我們市場科不直接管理奇石市場，主要（由）下面對口的工商所（管理）。”
　　
　　對于奇石市場上外地石和泰山石魚龍混雜的情況，李科長并非不知情：
　　
　　“一開始都是本地的，后來可能是因為本地的石頭被控制了，外頭的一些石頭便宜什么的，也是些好石頭，就摻和著賣……”
　　
　　就奇石辦田煥峰“99%泰山石買家受騙”一說，李科長不予置評，但他表示：
　　
　　“你說封山了，你能100%地都管定了嗎，你能保證沒有偷偷運出來的？”他同時表示：“石頭的質量不好判斷，泰山石國家也沒有標準，這一片的泰山石和那一片的泰山石也不一樣，但是做石頭時間長了就能感覺出來哪些是泰山石，哪些不是，據我所知，這個地方沒標準，都是靠人的經驗。”
　　
　　當記者問，如果消費者買了假冒的泰山石怎么辦時，“外來的石頭，充當本地石頭來買，那就屬于一種欺詐了。”李科長表示，“比如說醋，消費者奔著山西醋去的，你把山東醋當做山西醋，那肯定不行。”
　　
　　他向記者強調，目前他還沒有接到過投訴假冒泰山石的案例，“我知道的還沒有一起呢，就是我個人掌握的情況一次都還沒有，其實你說的這個石頭，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涉及很少……”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試圖采訪和奇石市場對接的基層工商所，工商局宣傳科工作人員表示，跟領導匯報后與記者聯系。但截至發稿，記者沒收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