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基金業協會公布的最新數據顯示,截至今年1月底,貨幣基金總凈值為9532.42億元。這較去年底日均增長66.25億元,以此計算,目前國內貨幣基金真正規模已經過萬億。這占到了基金業總規模的三分之一。
就在這一數據公布的第三天,2月21日,證監會召集了貨幣基金規模居前的十余家基金公司一把手開會,專門提示風險問題。而近期這樣的會議已經開了不只一次。
證監會即將下發一項關于貨幣基金風險提示的文件,貨幣基金或迎來史上最嚴格的一次監管規定,對于各類“寶“的風險管理將令這些橫空出世的貨幣基金,付出不菲的代價。
與往年不同的是,現在貨幣基金的主角無疑是天弘余額寶、華夏活期通、匯添富全額寶為代表的一系列互聯網貨幣基金。余額寶一只基金幾乎讓貨幣基金整個市場規模較正常水平翻倍,并帶來了巨大的示范效應。
一位參會基金公司人士稱,監管層頻繁召集開會,主要是提示貨幣基金規模增長過快可能帶來的流動性風險和投資風險,倒不是意味著短期會有風險爆發。
目前余額寶等互聯網貨幣基金的90%以上資產投資于協議存款,極大依賴性已經使得其投資越來越被動。協議存款屬于銀行同業存款,不派生貸款,是銀行發展表外業務調節自身流動性杠桿的工具。
互聯網金融發展帶來的“存款搬家”也已經引來了銀行業的“反擊“。證監會及基金業內都擔憂,貨幣基金投資協議存款提前支取不罰息的紅利一旦被銀監會叫停,或銀行出于自身風險而無法支付高額利息,嚴重依賴協議存款單一投資標的的貨幣基金的投資將何去何從。
上述即將出臺文件的一項核心內容是,證監會要求基金公司就所投資銀行協議存款做出風險管理,用風險準備金做出保障。
協議存款依賴癥
近期,投資者可以體驗到的是,無論是余額寶還是微信理財通,收益率都從春節前的7%附近下降到6.2%左右,雖然仍然不低,但這個下降趨勢是否還會延續?
上海一位管理互聯網貨幣基金的基金經理透露,其投資的標的基本上40天就會換一個遍。
正是因為互聯網理財的短期性、便利性,這類產品流動性進出更為頻繁,其投資對象90%都是銀行超短期的協議存款。
以余額寶為代表,目前市場上絕大多數互聯網貨幣基金都是上述投資結構,作為銀行間市場的重要參與者,貨幣基金收益率隨短期資金面的寬松與否波動,近期其收益率下降背后的原因也就不難理解。
2月以來,上海銀行間同業拆放利率(SHIBOR)隔夜品種連續下跌,2月20日一舉跌破2%,創下近十個月以來的歷史最低紀錄。
相應地,貨幣基金目前賴以生存的最主要的投資對象短期協議存款的利率從春節前的7%大幅下降到4%左右。
一家基金公司固定收益總監分析,流動性的寬松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是規律性,年初通常都是銀行間市場流動性寬松的時點,去年從6月份一直到年底持續的緊張本是反規律的異常;第二,外匯占款持續一個季度大量凈流入帶來了基礎貨幣的投放,是資金面寬松的大背景;第三,央行回籠資金的態度比預期中寬松,銀行短期頭寸寬裕。
不過,除了上述原因,一些銀行人士認為,銀行在經歷了半年降杠桿后,自身流動性最緊張的時期已經過去,未來銀行對表外業務的持續壓縮趨勢,都使得其對同業存款的需求出現下降。
中信銀行一位相關人士指出,短期協議存款對于銀行而言是負債端的自身流動性調節工具,近期銀行的部分同業業務的確有所收斂,因為業績的需要,銀行正在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擴大表內期限匹配的高收益資產規模上。
1月份的貨幣數據顯示,銀行貸款超預期增長,但企業活期存款增速大幅下降,銀行的攬儲壓力可見一斑。
一邊是悄然生變的銀行行為,一邊是貨幣基金的過度依賴。這正是監管部門對貨幣基金快速發展和所投資存款的擔憂所在。
其實在余額寶出現后,作為協議存款資金供給方的貨幣基金業與資金需求方的銀行業之間的關系就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一位貨幣基金經理回憶,在余額寶出現之前,協議存款的資金需求大于供給,那時候是貨幣基金“打劫”銀行的階段,基金可以喊高叫價抬高協議存款利率。
但是現在,尤其是春節前后,余額寶、理財通的規模都在迅速增長,華夏基金和天弘基金反成為協議存款市場上的爭奪者。
銀行壓縮表外業務去杠桿化操作仍將繼續,協議存款市場雖然不至于演變成資金“供給大于需求“,但是余額寶等互聯網貨幣基金規模的快速增長已經在邊際上改變著需求和供給的力量。
“互聯網貨幣基金對短期資產天然偏好,即使有債券可投,余額寶也不愿意去進行期限錯配,對于協議存款而言,他們不投收益就是0,這類貨幣基金過于依賴單一類資產的不均衡投資,其實很被動。”上述貨幣基金經理稱。
監管趨嚴
一位參與上述文件討論人士稱,除了對流動性管理的強調,證監會文件將嚴格要求基金公司將風險準備金與所投資協議存款的未支付利息掛鉤,前者必須對后者全額兩倍覆蓋;一旦出現銀行未能到期支付利息的情況,基金公司應大比例計提風險準備金。
其潛在擔憂是:貨幣基金目前享受著協議存款可提前支取不罰息的政策紅利,一旦該紅利被銀監會或銀行叫停,基金公司管理的貨幣基金已經按日將利息支付給投資者,但是如果因為提前支取等原因引發銀行未能按約定支付利息,貨幣基金資產最終可能只能收到活期利息。
目前較為強勢的余額寶在與銀行談判時的做法是:要求部分銀行每7天結算一次協議存款利息,而大多數貨幣基金只能在協議存款到期時收到利息。
毫無疑問,貨幣基金還在順風期,余額寶等各類寶的示范效應還在發酵期,但大有要將天時地利人和用到極致的勢頭。
證監會和基金業內人士的擔憂更多是對或有風險防患于未然。
因為,快速膨脹的貨幣基金已經在“反作用“于銀行。央行最近披露的存款數據近日廣受關注:2014年1月份的人民幣存款罕見地減少9402億元,而去年同期該數據為凈增長7499億元。
而余額寶最新的規模已經突破4000億元,一個月增長了1500億元,各類互聯網貨基無疑是存款搬家的重要去處之一。盡管貨幣基金的最終投向沒有流出銀行體系,但協議存款與活期存款相比使得銀行的負債成本上升,客戶流失。
市場也越來越關注銀行的“反擊”。中國銀行、工商銀行、建行銀行也與旗下中銀基金、工銀瑞信、建信基金進行了銀行版余額寶的合作,發展旗下貨幣基金T+0業務。平安銀行選擇與南方基金合作,民生銀行選擇與匯添富等基金合作,還有一些中小銀行正在與非股權關系的基金公司探索合作。
多位曾參會基金公司人士透露,證監會近期已經不只一次提示貨幣基金快速發展的風險。一旦銀行表外資產難以承受高負債,協議存款利息難保,這將對貨幣基金、尤其是對短期資產依賴極高的余額寶等互聯網貨幣基金的流動性管理帶來巨大挑戰。
屆時,余額寶等將要配置大量資金進入債市,除非債市明顯好轉,否則流動性管理難度加大也可能帶來收益率下降。
“互聯網貨幣基金吸引了大量客戶,而銀行資產負債管理的難度越來越大,一旦銀行對協議存款需求持續下降、利率下降,互聯網貨幣基金的游戲如何繼續?“一家基金公司電商負責人不無擔憂。
其實貨幣基金投資協議存款30%的上限被打破、可提前支取不罰息都是從2011年那次貨幣基金流動性危機開始。當時城投債危機引發債券市場收益率飆升,貨幣基金也曾一度出現大面積負偏離,證監會放開協議存款的投資以解貨幣基金流動性之急。那時,越來越多銀行由于最近兩年日益上升的攬儲壓力和自身流動性壓力,愿意支付高額的利息。
在美國貨幣基金發展40多年的歷史上,不止一次出現過貨幣基金清算的案例。美國對貨幣基金的監管標準曾多次提高,亦遠高于我國。
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可以肯定的是,未來我國貨幣基金的監管將越來越嚴格,投資的約束也將是趨緊。
影響
從2006年起,證監會要求基金公司每月從基金管理費收入中計提風險準備金,計提比例不低于基金管理費收入的5%,風險準備金余額達到基金資產凈值的1%時可以不再提取,后來計提比例提高到10%。
在風險準備金制度沒有建立之前,貨幣基金曾因銀行定期存款提前支取產生過巨大損失,數家基金公司從自有資金中拿出了3億多元用于彌補貨幣基金的損失,這直接促使監管層設立基金風險準備金制度。
后來證監會亦曾對風險準備金要兩倍覆蓋貨幣基金所投存款利息做出過規定,但最近兩年的實行并不那么嚴格。
一位監管部門人士稱,貨幣基金與其他基金性質不一樣,很大程度上要做到保本保息,因此證監會會對可能的風險損失嚴格監管,總體而言目前行業風險準備金還是可以覆蓋利息風險的。
但隨著貨幣基金規模近期的膨脹,是否有基金公司該指標已經不達標或是監管部門關心所在。
如果貨幣基金所投資協議存款未支付利息將嚴格與風險準備金掛鉤,這很可能影響一些公司貨幣基金規模的發展,天弘基金或首當其沖。
以天弘基金4000億的管理規模粗略計算,其管理費收入一年約13.2億元,其中10%計提為風險準備金也僅為1.3億元。
有業內人士計算,余額寶4000億貨幣基金絕大部分投資于協議存款,按照6%的協議存款利息計算,其協議存款一年利息為240億元,按其過去組合的平均投資期限為40天計算,組合未支付利息約為26-28億元,再考慮到一些超短期存款,余額寶未收到的存款利息均衡值大概應在13-14億元。
如果兩倍于此利息覆蓋,即26億元至28億元,天弘基金的1.3億元風險準備金甚至13.2億元管理費收入都是遠遠不夠的。其解決方法有二,或是增加注冊資本金轉入風險準備金,或是繼續和銀行談判,讓大量利息提前到賬。無論怎樣,都對其規模擴張加上了個緊箍咒。
接近天弘基金人士表示,天弘也在和監管層溝通,會逐步達標。
去年6月“錢荒”時天治基金旗下貨幣基金出現負偏離,該公司一紙公告將浮虧改為實虧由投資人承擔責任,一定程度上引發機構對貨幣基金大比例贖回。證監會還可能對貨幣基金出現負偏離即虧損的責任做出嚴格監管,由基金管理人風險準備金承擔責任和損失。
證監會也或將對貨幣基金市場是否過度競爭等做出監管規定。